人学了心理学之后会有一种很特殊的感受:当我们通过心理学视角再去观察过去看过的东西时,会发现很多新的内容。
就如同我最近翻阅过去的课本,发现祥林嫂的心理健康状况着实让人担忧。
一提到祥林嫂,人们一下子就会想起来她那一段经典的台词:
“我真傻,真的,”祥林嫂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,接着说。“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,会到村里来;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。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,拿小篮盛了一篮豆,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。他是很听话的,我的话句句听;他出去了。我就在屋后劈柴,掏米,米下了锅,要蒸豆。我叫阿毛,没有应,出去口看,只见豆撒得一地,没有我们的阿毛了。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;各处去一问,果然没有。我急了,央人出去寻。直到下半天,寻来寻去寻到山坳里,看见刺柴上桂着一只他的小鞋。大家都说,糟了,怕是遭了狼了。再进去;他果然躺在草窠里,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,手上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。……”她接着但是呜咽,说不出成句的话来。
经历丧子之痛的祥林嫂几乎逢人就讲一遍这个故事,尤其是遇到和阿毛年龄差不多的孩子,也一定要讲一遍。开始人们还带着同情的态度去听,后来慢慢的,人们却有了变化:
这故事倒颇有效,男人听到这里,往往敛起笑容,没趣的走了开去;女人们却不独宽恕了她似的,脸上立刻改换了鄙薄的神气,还要陪出许多眼泪来。有些老女人没有在街头听到她的话,便特意寻来,要听她这一段悲惨的故事。直到她说到呜咽,她们也就一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泪,叹息一番,满足的去了,一面还纷纷的评论着。
祥林嫂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,仿佛成了一部惊悚电影,人们在听故事的时候体验到极强的感官刺激,随后便心满意足。就跟坐了一趟过山车似的。也许鲁迅先生是想通过这一部分表达当时人们之间的冷漠,但从心理学角度来看祥林嫂却是在通过讲故事的方式,来给自己疗伤,具体疗伤的原理有如下几点:
1.祥林嫂能把人说的“落泪”,这就说明在讲故事过程中,人们体验到了祥林嫂一样的感受——至少是类似的。祥林嫂通过让别人体验到和自己一样的情绪,来体验“被理解”的感受。这个过程有一个残忍的比喻,就是我扒开自己大腿上的伤口让你看,当你看的感觉自己大腿都隐隐作痛时,我就让你体验到了跟我一样的感觉,我就觉得被理解了。因此“无法被理解”是她症状不停加重的重要原因。
2.祥林嫂在给别人讲故事的时候,自己也在体验当时的情景。这是很多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都出现过的情况,甚至在“后悔”这种情绪中也经常出现。人们会在自己的想象中不断重复和体验创伤情境,这个过程很痛苦,但人们依然“乐此不疲”。这是因为即便是痛苦的回忆创伤事件,对人们来说也是获益的,因为在这个过程中,人们在体验掌控感,企图通过在想象中回到当时,去弥补些什么。同理,如果一个人经常做同样的梦并且重复很多年,多也是由于此。
3.祥林嫂在被人“理解”后又瞬间被人们“抛弃”(满足的去了),这依然是个痛苦的过程,因为她身边缺少一个稳定的人时刻保持对她一致的关照。祥林嫂仿佛是在“求虐”,在这个过程中,她体验到了痛苦和孤独,而这个痛苦与孤独,就像是阿毛被狼叼走时体验到的东西一样,痛苦,而且没人可以帮到自己。祥林嫂看似求虐的行为,实际上是在弥补自己对儿子的歉疚。
可惜祥林嫂没有接受任何危机干预,导致她的健康状况越来越糟。但即便如此,我们发现祥林嫂的内心依然保持着一丝希望感,她开始用“宿命论”的方式拯救自己——捐门槛。当地风俗认为,攒钱捐门槛,就能够弥补一个人的罪恶。祥林嫂依然保持着产生希望感的能力,于是她就照做。但结果却出乎意料,她已经捐了门槛,鲁四老爷家的人依然不让她在过年忙活事情。
宿命论是祥林嫂的最后一根稻草,当她发现连捐门槛都不能拯救自己时,就彻底进入了类似于精神分裂或抑郁的状态:
“这正好。你是识字的,又是出门人,见识得多。我正要问你一件事——”她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。
我万料不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,诧异的站着。
“就是——”她走近两步,放低了声音,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,“一个人死了之后,究竟有没有魂灵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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