认知疗法认为,心理障碍不是客观事件直接引起的,而是不合理信念引起的。客观事件是A,不合理信念是B,心理障碍是C,A——B——C。所以,心理治疗不处理A,而是改变B。B改变了,C就消失了。如果去处理A,就不是心理治疗,而是抗震救灾。心理治疗师如果去处理A,就是“现实干预”,说明人际界线不清,越俎代庖。
说心理障碍是B引起的,显然不够全面,A干什么去了?应该说,心理障碍是A和B共同引起的。如果没有A,B不会无缘无故跑出来,引起心理障碍。
临床心理学的研究早已发现,应激事件会导致心理障碍,尽管每个人的发病机制不同,临床表现不同。这说明,A——C在学术界是得到了公认的。所以,应该把认知ABC公式改一下:A+B——C。
共同作用的意思是,只有A和B同时出现,才会心理障碍;如果有一个不出现,就不会心理障碍。但是,通过统计学处理,可以算出A和B的“贡献率”,应激障碍和适应障碍主要是A——C,神经症和精神病主要是B——C。
C
AB
认知ABC公式过分强调B的作用,而忽略了A的作用,容易导致过度反省和心理学化,也就是把任何问题都当作心理问题,全部内归因,从而导致闭门造车,严重脱离实际。灵修走得更远,直接宣布“亲爱的,外面没有人”,一切都是你的投射。
有的人以为“外面没有人”的观点来自客体关系理论。其实,客体关系理论讲投射性认同,就是投射+认同。外面如果真的没有人,而你看到了,那就是单纯的投射。问题是,外面的确有人,而且认同了你的投射,不然就不是投射性认同。人格面具理论认为,你看出别人有某个面具,是因为你的内心有这个面具,否则你是认不出来的。与此同时,对方确实有这个面具,否则你是看不见的。如果对方没有这个面具,而你看出来了,那就是幻觉;如果对方有这个面具,而你认不出来,那就是阴性幻觉。
认知疗法和精神分析侧重于B——C,但家庭治疗和团体治疗侧重于A——C,强调环境(他人,A)对来访者的影响。亚隆把B——C称作垂直暴露,把A——C称作水平暴露,认为团体治疗应该以水平暴露为主,不宜过深的垂直暴露。
垂直暴露有深有浅,最浅的垂直暴露与水平暴露没有本质的区别。所以,可以把水平暴露理解为浅的暴露,把垂直暴露理解为深的暴露。科胡特把A——C称作“贴近经验”的解释,把B——C称作“远离经验”的解释。
A分两部分:人和物。人就是他人,或社会环境。如果一种心理或行为主要是受他人或社会环境影响的,就是A。物是指“生态”环境,包括天气、经纬度、海拔,以及生理状态。这一部分习惯上被归为C,就是个体“当下”的状态。所以,通常所说的A主要是指社会环境和人际关系。这样一来,A——C就等于“人际影响”。
人际影响的方式有很多,“明示”就是最常见的一种。所谓明示,就是明确要求或命令别人做某件事。
其次是暗示,虽然没有明确要求,但暗示者的意图昭然若揭,对方不由自主地按他的意图行事。
催眠也是一种很强的人际影响。在催眠状态下,人会不假思索地接受催眠师的指令。这是因为,催眠状态导致意识恍惚,这种情况下人更容易受暗示。
荣格认为,催眠就是“感应”,或“神秘参与”(Participationmystique),其基础是集体无意识。
荣格把心理活动分为意识、个人无意识、集体无意识。如果A是集体无意识,那么B就是个人无意识,C就是意识。
认知疗法不认为B是个人无意识,但承认B来自过去的经验,开始可能是对的,但时过境迁,已经不适用了。精神分析则认为,过去的经历,如果还记得,就是前意识,如果已经忘了,就是(个人)无意识。神经症就是按过去的模式行事,被无意识控制。
为什么说C是意识呢?其实C不是意识,而是“此在”(Dasein),即此时此地或“当下”的人。这个人没有过去和未来,完全活在当下。他的身体由当下的生理状态构成(过去的生理状态已经过去,未来的生理状态还未来到),他的心理是对当下环境中的客观事物的反映。他的生理状态和心理状态有些是有意识的,能够意识到,有些是无意识的,这些无意识的生理状态和心理状态也是当下的,与B不可同日而语。
说C是意识,是因为意识也是当下的。B不在当下,所以没有意识,只有前意识和潜意识(无意识)。而A已经超出了意识的范围。
生活中有许多类似催眠的现象,例如,很多人在看展览,有人拿走了一件展品,很多人就学他的样,把展品一抢而光。听说板蓝根可以预防非典,板蓝根立即脱销。这种现象也叫从众心理。
中国有句古话,叫“法不责众”,就是把从众心理合法化,也是对群氓行为的纵容。群氓事件全世界都有发生,但外国人和中国人的处理方法不同。外国人会去分析它,找出人的“劣根性”,然后通过法律等手段予以防范。中国人的做法是,法不责众,既往不咎,结果,本来是小范围的群氓事件,渐渐演变成大面积的群氓事件。
毕福剑事件发生后,很多人抨击曝料的人,骂他是告密者。其实,告密是人的本性,可以缓解心理压力(倾诉、宣泄),也是言论自由的一部分,关键在于政府如果鼓励告密,就会告密成风,人人自危;如果无视告密,不采纳告密者所提供的材料,告密就成不了气候。
许多政治家非常擅长利用人们的从众心理去影响别人,以达到自己的目的。战争动员是最典型的例子。战争动员就是催眠,洗脑。
从众现象也是推卸责任的最好理由。“别人都这样啊。地球人都这样。”
社会环境除了个别他人,还包括团体。一个人做了某件事,如果是为了团体的利益,就能得到谅解。很多人会为了班组、学校或者工作单位、社团、政党、国家的利益而理直气壮地伤害身边的人。
当一个人不喜欢某个人时,往往会在对方身上找“污点”,如果对方在人品或道德方面有瑕疵,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讨厌他。这种把个人恩怨上升为道德审判、“拿大旗做虎皮”的现象在日常生活中非常普遍。很多人最后把自己也骗了,以为自己的行为完全出于正义,而淡忘了个人情绪。
严格地讲,A不是集体无意识,而是集体意识。但是,集体意识在多数情况下是无意识的。当一个人被集体意识所控制时,自己往往会失去觉察。
弗洛伊德把集体意识称为超我。超我是社会规则的内化,社会规则就是集体意识。超我也是无意识的。这样一来,A就是超我,B就是本我,C就是自我。
A是超我,A——C就是盲目服从超我,与从众心理类似,也是“奴性”的本质。上述群氓行为就是奴性的表现,因为奴隶是没有自我的。政治家为了便于管理,不希望民众有独立思考的能力,其实就是精神奴役。当一个人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,认同了集体意识,他就会远离自己的本性,这就是“异化”。罗杰斯把自我分为理想我(相当于超我)和现实我(相当于自我),异化就是理想我(超我)取代了现实我(自我)。而在莱恩看来,理想我就是假我(假自体)。精神分裂的特点就是被假我控制,活人变成了木偶。
道德家们总是担心,如果没有了超我,人就会无法无天,因而以此作为理由,肆意扼杀人性。弗洛伊德承认本我就是人的动物性,但动物性不等于恶。事实证明,在所有的动物中,人是最邪恶、最残忍的动物。食草动物不会伤害其它动物,同类之间会为了争夺食物和配偶而打斗,但都是点到为止。食肉动物也不会无故伤害其它动物,除非肚子饿了,需要吃肉。只有人类,才会毫无必要地伤害其它动物,残害同类,破坏环境。
所以,作恶不是因为没有超我,而恰恰是因为有超我。“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斯恶已;皆知善之为善,斯不善已。”然后,“大道废,有仁义;慧智出,有大伪;六亲不和,有孝慈;国家昏乱,有忠臣。”
B是本我,B——C就是本我(无意识)的显现。弗洛伊德认为,心理障碍就是无意识显现。认知疗法也认为,心理障碍是B引起的。
C是自我,应该很好理解。首先,C是当下的人,他在特定的环境(当下)之中,与环境相关联、相适应、相和谐。弗洛伊德赋予自我的功能就是适应环境。但是,个体毕竟不是完全活在当下的,他有过去,有本我,所以,自我还有一个工作就是协调本我和现实的关系,帮助本我实现愿望。另外,人还生活在社会环境中,不能完全无视集体,不顾超我的规定,所以自我还要协调超我和现实的关系,“随心所欲,而不逾矩。”
照顾到A和B的需要,不与A和B对抗,与被A和B所控制,完全是两回事。被控制意味着失去了自我,而照顾A和B的需要意味着自我是自主的,它可以选择照顾,也可以选择不照顾。它审时度势,英明决策,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。这就是理智,也就是意识。
心理障碍来自B,不是因为邪恶,而是不合时宜。但是,A从社会标准出发,认为某些东西是恶的,给它贴上标签。而对C来说,每一个当下都是不可复制的,每个人都是独特的,生命只有一次,所以没有好和坏,一切都是“恰到好处”。好和坏是比较出来的,单独一个东西是无法比较的。如果觉得某人不好,一定是把他跟别人或者常模、标准进行比较了,把他同别人归为一类。
不幸的是,灵修把自我(ego)称作“小我”,认为它是心理障碍和一切烦恼的根源。灵修的目的就是消除小我,回归“大我”。大我是什么?有人认为是本我(真我),有人认为是集体无意识。把本我等同于真我,纯粹是字面的误解。本我是人的动物性,人的本质肯定不是动物性。客体关系理论用自体(Self)取代自我,比较接近“真我”。这样的真我就是人的现象学本质,即一个人的心理活动的总和。而“此在”是当下的心理活动的总和。人性就是由一连串“此在”构成的。
所以,从某种意义上说,灵修就是洗脑(催眠),与政治没有本质的区别。一切否定、诽谤、扼杀人的独特性、把人“标准化”的言行都是政治阴谋。
禅宗也讲“无我”,但这个“我”更像超我,由各种思想观念和条条框框构成。禅宗主张打破所有的条条框框,过一种本真的生活,也就是完全融入环境,与环境和谐共处。禅宗所说的“我”也包括本我,活在过去,不能与时俱进。“无我”就是没有挂碍,完全活在当下。当一个人完全融入环境、活在当下时,不是没有“我”了,而是“我”变大了,大到天人合一。
心理治疗就是减少A和B对C的影响,A是彼地(他人),B是彼时,C是“此在”(此时此地,当下)。心理健康就是做真正的自己,做独一无二的此在。(黄国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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